小花媽/張慧慈 觀察社會 想想自己跟人生

做臉後結帳，美容師U問需不需要載具。
我很驚訝的問：「妳有開發票？」

雖然要繳稅，每個月要多會計師記帳的費用，但U仍然覺得值得。

我問U，為什麼會想要報稅。
U說，她需要證明自己有合理的所得，未來若要打離婚官司時，可以爭取到小孩的監護權。

U分享自己在去年臨盆前，做了多少事情。
先是續約工作室，讓自己以及其他美容師都能有穩定的工作地點；接著，去找了工作室附近的會計師，簽了合作契約；最後，跟現在的租屋處續約2年，讓自己可以安心育兒。

我笑著跟U說，孩子還沒落地，就已經先想到要爭撫養權，真的很聰明，也跟U分享，我爸媽之所以會拖到我們都成年甚至快30歲才離婚，也是因為撫養權。

----

妹妹出生後沒多久，媽媽就興起了真的想離婚的念頭。
弟弟生病，自己為了弟弟奔走在台灣的各個角落，雖然有主治醫師，但還是聽說哪裡有很靈的神，或者是可以治百病的醫生，媽媽依舊會給自己以及弟弟一點希望。

為了養活我們、給弟弟看病，媽媽日以繼夜的工作著，也不得不跟各個親戚、朋友借錢。小時候很常在被窩內，聽到媽媽在客廳小聲地打電話，跟親戚朋友借錢。

那是真的很沒有自尊的事情。
我們不敢消費，任何一個超出便宜以外的事物，都是罪。

我記得一次跟親戚同齡的小孩一起玩，那時候媽媽買了貼紙給我們，我貼在貼紙簿上，給親戚小孩看。親戚小孩看了很喜歡，便希望我可以給他。我當然是拒絕了，接著親戚小孩就說：
「妳買這個貼紙的錢也是我媽媽給的，妳媽媽跟我媽媽借好多錢，妳才能買貼紙。」

在旁邊聊天的媽媽跟親戚都尷尬的相視而笑，我把貼紙含貼紙簿撕了下來，遞給了親戚小孩。懂事的在媽媽沒開口前，先讓氣氛簿要太尷尬。那時候我才國小，歷經了被老師誣陷偷筆的事情，知道有些事情，只要我做，就是有罪。

因為我家窮，因為我們需要借錢。

這也是之後當我有次跟爸爸吵架，得知爸爸其實工作的收入有近千萬(當然都被他花光)後，我徹底的崩潰了。

從小到大我都以為我是窮人，吃不飽，什麼東西都是別人用過的。
營養午餐我都會吃超飽，因為回家可能沒有飯或者剩很少；沒有自己的書桌，書桌是爸爸在工地撿別人剩下的OA桌；國中第一次擁有自己的玩具，在這之前是爸爸在工地撿業主不要的芭比娃娃；沒有辦法留長髮，因為爸爸說長髮浪費水，背著媽媽帶我去給姑姑齊根剪掉。回家媽媽還跟爸爸大吵一架，而我到越南工作前，沒有再留過長髮，覺得自己不配。

原來，我們家並不窮，或者說，我們很窮，我爸不窮。
這也難怪為什麼爸爸的朋友常說我們一定很幸福，因為爸爸都會請他們吃薑母鴨、龍蝦，我們一定什麼都有。這也說明為什麼爸爸機車買了被偷，可以迅速再買。我曾經有印象，爸爸的車子在三個月內被偷2次，而他，都有錢再買。同時，媽媽的摩托車，用了20年，都不捨得換。

原來，爸爸說的，有錢也不給我們花。
這句話是真的，不是氣話。

我很常笑著跟媽媽說，我的叛逆期30歲才開始，因為30歲我才知道很多事情真的跟我想的不一樣，而現在的我，不會因為爸爸的所作所為而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跟好的對待，而是那個所謂的爸爸的款待，從來只略過我們。

最後，我們還會尻洗我媽媽，小時候不聽媽媽話，才會嫁到這種人家，蹉跎到這幾年才終於離婚感受幸福。

花了20幾萬打官司，才徹底斷絕這份糾纏30幾年的婚姻關係。

---
當然，我知道媽媽不是甘願拖到現在，是因為那時候打官司，她沒有任何贏面。做手工的錢在法院不足以證明有養育小孩的能力，更何況當時的法律傾向把撫養權判給父親。而媽媽害怕，害怕我們離開他後，弟弟會被放著等死，我們會被賣去做雛妓，這也不是空穴來風，而是曾經差點發生過。

這些故事，其實不常分享，不希望獲得帶著同情的掌聲，就如同我曾經倔強的強迫自己，每當接受一個清寒獎學金的幫助，就要申請到一個優秀獎學金。我一直這樣跟自己說，我是優秀的，清寒只是附帶。

但這樣的生活，真的很辛苦。
媽媽在50歲後，終於脫離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婚姻。
而我在30歲後，也開始學習放過自己。

---
臨走前，U跟我說，其實她不覺得繳稅不好，因為繳出去的稅，會用其他的方式回來。例如更好的托育環境，或者是各項補助，她希望未來給孩子的世界，不是破產沒有任何建設的社會，而是比現在更好、更安全的社會。

而我之所以想分享，也是希望讓更多正在其中痛苦，或者是不知道怎麼走出來的人，也可以看看我的故事跟努力的痕跡，來找尋讓自己快樂的蛛絲馬跡。

hey 快樂跟開心都可以自給自足，不用靠別人給，自己永遠值得。